看《史记 司马相如列传》，太史公对这位本家兄弟的评价很有意思：“相如虽虚辞滥说，然其要归引之节俭，此与《诗》之风谏何异！”意思就是相如的文章大部分都是废话，但他想要表达的主题是好的。而且还有：“相如他所著，若《遗平陵侯书》、《与王公子相难》、《草木篇》不采，采其尤著公卿者云。”估计这些“他著”，大都也是“虚辞滥说”耳耳。
我相当认同史公的说法。相如的文章我也确没有耐心读下去。相如脑子很好使，知道如何博皇帝开心。做普通的赋肯定不行，于是《子虚赋》、《大人赋》等都用比较新颖的方式呈现：假借人物的对话来展开赋中的描写。这是形式上，而且确实有创意。内容上则极尽所能描写得瑰丽、堂皇，九州之上，四海之内，连王上脚边的一株小草都闪耀着堪比日月之光。用现代话说，就是过于浮夸。我就怀疑天子看这些文章高兴，可能也就高兴在相如描绘的盛世仙景，被相如拍马屁拍得飘飘欲仙，而根本没有注意到背后“节俭”的主题。
而武帝这被一拍，还上了瘾。听说相如病重，忙派使：“司马相如病甚，可往从悉取其书；若不然，后夫之矣。”就是说要赶紧趁着相如还没死把他所著之书、所写之文全部拿过来。但可惜的是，一者，及使者至，相如已死；二者，他妻子，就是卓文君，说：“长卿固未尝有书也。时时著书，人又取去，即空居。”
但相如的高明之处在于，他也知道皇帝视自己所著之书为“精神鸦片”，于是在未死之时，“为一卷书，曰有使者来求书，奏之。”遗书不讲后事，反讲封禅事，为皇帝献上了最后一份礼物：穷尽生命谱写的华美乐章。
最后节选《上林赋》一段，可以感受一下“虚辞滥说”：
左苍梧，右西极，丹水更其南，紫渊径其北；终始霸沪，出入泾渭；酆鄗潦，纡余委蛇，经营乎其内。荡荡兮八川分流，相背而异态。东西南北，驰骛往来，出乎椒丘之阙，行乎洲淤之浦，径乎桂林之中，过乎泱莽之野。汩乎浑流，顺阿而下，赴隘陕之口。触穹石，激堆埼，沸乎暴怒，汹涌滂湃。渾浡滛汩，福测泌溮。横流逆折，转腾洌。澎濞沆瀣，穹隆云挠，蜿胶戾。逾波趋浥，莅莅下濑。批岩冲壅，奔扬滞沛。临坻注壑，儳賞坠。湛湛隐隐，砰磅訇磋。潏潏，淞準鼎沸。驰波跳沫，汩濦漂疾，悠远长怀。寂漻无声，肆乎永归。然后灏禚潢漾，安翔徐徊。翯乎滈滈，东注大湖，衍溢陂池。于是乎蛟龙赤螭，䱭䲛蜥离。鯛鳙魷，禺禺鱸納。犍鳍擢尾，振鳞奋翼，潜处于深岩。鱼鳖謹声，万物众夥。明月珠子，玓瓅江靡。蜀石黄硬，水玉磊砢。磷磷烂烂，采色澔旰，丛积乎其中。鸿鹄鹄鸨，駕鹅鷃玉，鵁鶄旋目，烦鹜鄘渠，箴疵鵁鸬，群浮乎其上。泛淫泛滥，随风澹淡。与波摇荡，掩薄草渚。唼喋菁藻，咀嚼菱藕。
注：
- 《上林赋》版本众多，这里以《史记》（青苹果数据中心 kindle 公版书）里记载的为准。
- 其中有好多字打不出来，依照其他版本替换为简体字、通假字。
